我走出浴室,匆匆地扫过镜子中那张惨白的脸,从卧室的医药箱中找来绷带和药棉,用力地按住手腕上的伤口,终于抑制住了泉涌般的血水。
伤口进一步简单地包扎后,我提起力气,开始打扫房间,敞开窗帘,拉开窗户,让和煦阳光与夏季燥热的风透进来,把房间里沉闷的怪味道散出去,然后把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堆进一个不会被发现的角落。
由于失血过多,眼前一阵阵发黑,视线里不断地出现闪烁的小星星,脚心仿佛踩到的不是实心木质地板,而是一团团软棉花。对我这种懒惰如臭虫一样的家里蹲而言无疑这是一项大工程,但即便如此,我依然卖力地做着这一切。
毕竟有一位亲人要来我家了。
可亲人,就真的应该亲近吗?有些事实尽管没人忍心点破它,但事实就是这样,在时间与距离夹杂着心理层面的多重隔绝下,尽管再亲近的亲人也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名号,成为彼此间隔着遥远距离的陌生人。事实上,最初你在我的心目中就是一个打扰了我的陌生人,我对你并没有任何好感,亦或者怀念的感觉。
相反,我很烦。
是的,那时我是这样决定的。只要你来,连一个小时都没有,我就会把你打发走。
在作出这个冰冷的决定之后,就是我已经做好的——把浴室里的血水清理的没有一丝痕迹,血腥的味道也已经用洗发水的香味全部掩盖。我现在住的老房子,是个干净,清爽,灌满春风与阳光的地方。而他的主人,镜子里那个目光淡漠的男孩,也就是我。
我立在镜子前,卖力地摸索着几乎令我忘记的笑容,自然的笑容。
……
直到让镜子里的那个少年看起来很阳光,很快乐,很高兴,是一个开朗明媚的,有着一口洁白牙齿的阳光少年。为什么我要伪装?虽然我从来没有发过什么誓言,但我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是个废物,一个不敢出门的蛆虫。
是的,任何人。
我的宿命是被命运之神诅咒过的,在不停地吞下诅咒的恶果后,意识不停地提醒我这个世上任何人都不值得我信任,他们只是阻止我,不停地迫害我,最终让我成为一个社恐患者,一个人人唾弃的家里蹲。而你的忽然造访似乎又一次证明了‘我的宿命被诅咒过’这种假设的存在,你的目的一定是恶意的,也许正是来破坏我的反抗计划的。(你可以把它当做中二病,事实上我也这样认为。)
于是,我在等。
等到了深夜。
等到墙表的时针向了十一。
距离明天还有一个小时。
我本以为自己又被骗了,有人却在午夜十一点半钟敲响了我家的门。
这不是一个正常造访的时间,然而不正常的我感觉很高兴。不,我不应该高兴。是你来了。
还记得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样子,你在微笑,笑的样子很好看,很干净。汗水濡湿了你鬓侧的几缕发丝,额前的刘海压得很低,遮住了整片额头,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你向我歪歪脖子,声音糯软:“哥哥,还记得我吧。”
我点点头,虽然很想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但还是有些勉强了。
当时明明是夏天,你的身上却穿着当地高中的黑色长袖校服,在如此炎热沉闷的夜里赶来,肯定很热吧。
还是小孩子,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这是五年后我见到你的第一印象。
“哥哥见到我不高兴吗,脸色好差。”你一副毫不客气的样子,哼着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嘴唇却抿起了一道微微局促的弧度。
“不高兴。”我冷冷地回答。
“噢……”你点点头,并没有掩饰语气中的失落。
彼此间的空气沉闷了一会儿,随即被你露出的笑容打破了。你朝我眨了眨眼睛,告诉我:“说真的呢,听说哥哥从外地回来,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你的脸。
一张很好看的脸,很好看的眉毛,很好看的眼,你的眼睛虽然并不是非常大,但睫毛很长,眼角微微有些下吊,这双眼睛可能即便不笑,也会携着淡淡的笑意吧。
然而你并不高兴,因为我注视到了你的眉毛,有那么一瞬间你的眉头向眉心处微微向上耸起。一处极为细微的,常人难以察觉到的,悲伤的表情。
随后我注意到你的目光缓缓地低了下来,望向茶几上的茶杯。是因为我冷漠的态度而感到悲伤吗。
我斟了一杯水,有点愧疚地推到你面前。
但事实上,我本来没打算对你多热情。
“可是,我的妹妹啊,你什么时候竟成为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啊……”我在心里暗暗地思忖着,望着你喝水时溢出唇角的水渍,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然而我故作淡然地说:“老样子。”
你擦了擦嘴角:“唔,什么老样子?”
“还是小孩子啊。”我说。
“才没有呢,我张大了噢。”
“哥哥!”你跳到我身边,扶着我的胳膊踮起脚尖,笑嘻嘻地对我说:“你看,我这不是长高了。”
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我有些惶恐地躲开了你对我的接触。
对我说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行为,但是这样的肢体接触已经能让我觉得非常不妥,却又因为自己培养的尴尬气氛而暗自苦恼着。
我感觉到了目光。
你在用眼睛看我,也许用观察更恰当吧。
我恐惧那双观察我的眼睛。恐惧你会不会把我看穿,会不会感觉我很怪异。
就是这种不安感,让我根本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去用目光交流。我习惯地努力地回避着,无论身体上还是心灵上极力制造着一种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心中利用不久前从心理书本上学来的知识来武装自己,假象着我们彼此之间目光隔阂着某种看不见的像铁一样的高密度物质,那种物质可以安全地保护我,不致使我受到伤害。
我露出笑容,很假的笑容,把视线斜睨向窗外,然后故作轻松地拍拍你的脑袋:“你……才没有长高……”
你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那因为哥哥也比以前更高大了啊!”
“而且……唔?鼻子怎么变高了?但是眼睛变小了。”你这次不仅仔细地观察我,而且把身体靠的更近了,你的眼睛笑着:“眉毛也比小时候浓密多了,变了,变得像个男人了呢。”
我木木地望着你,好像忘记了什么,等我想起什么的时候,才发觉脸烫了起来。
“我本来就是男人。”我嘀咕了一声。
按照正常情况,我会毫不犹豫地推开你,然后浮现出一脸厌恶。但奇异的是这次我不仅没有推开你,反而浑身放松了下来,不,确切的是,用‘软绵绵’来形容倒是更为恰当。
我低下头,有些无措的看着你的眼睛。那双眼睛含着笑意,有着似水般的朦胧。
内心忽然一阵诧异,脚下不由自主地微微后退了一步。
有些不对劲,我在此之前对于三次元女性某种下意识的厌恶,与内心原本应该出现的强烈排斥感与不安感,在此刻竟然丝毫感受不到。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可思议,毕竟这样久以来完全没有和女孩子正面接触过的生活……而且我这样的年纪,对于异性刺激的强烈欲望犹如野兽一般的年纪……
没错,竟然产生了欲望,是我罪恶原始的本性罢了。
“哥哥,你的手……”你发出惊呼,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注意到缠在手腕上绷带处透出一点点红渍,应该是伤口中的鲜血浸了出来。
“那个……因为刚才忽然摔倒,大概是摔伤的。”我用谎言敷衍过去。
“大概?是什么意思。”
“嗯……是的,哎,刚才在拿刀削西瓜……噢,不是,是削梨子……嗯,然后不小心。”
“啊?怎么会那么不小心。”你一副担心的模样,又或许只是脸上的表情比较担心。
事实上,我很好,不需要任何人担心。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是生病了,现在脑袋昏昏沉沉的,然后脚下也很虚浮,也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然后就这样了。噢,没关系,哈,过一会儿就好了。”情急之下,我撒了一个谎,逻辑不怎么通顺,但说到后来越来越流利了。
“都是大人了,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你的眉头皱了起来。
哈,毕竟还是小孩子,还真是单纯,没想到我如此拙劣的谎言竟然轻而易举地骗过了你。可那又怎样,眼前的你投以我的是怎样的眼神呢——微微的晶莹,隐隐的担忧,毫不设防的的信任。
你轻轻地握着我的胳膊,一直紧张地注视我的手腕,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我甚至从你的眼神中读到了怜悯与悲哀。
说真的,我有点感动,但我不喜欢这种目光。
之后,你跟我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不外乎从回忆中汲取出的一些细微的小事情。由于时间过于久远了,久远到你回忆中的我早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我。你所提及的某些细节,似乎根本没有在我身边发生过一般。我也只能撒谎说自己还没有忘记,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敷衍过去。
我本想尽快的劝解一下你,然后把你打发回家,好继续执行我的反抗计划。但话到嘴巴边又咽了下去。
“哥哥,谢谢你收留我。”你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揉皱的红色钞票,递进我手里。
我一愣:“收留?”
“我……”你沉默了一会儿,脸孔低了下来,“因为……跟爸爸吵架了,没地方去……”
我明白了。这钱说什么我都不能收下的。我知道,你很早就失去了母亲,经济来源只由那个老实巴交的父亲一个人支持。这样一个家庭并不算富裕,况且你只是学生,二百块钱虽然不多,但能攒下来也要省吃俭用很长一段时间了。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一旦收下,你就有理由在我家长住下来,说真的,那时候我可不希望你赖在我家里。
“身上黏黏的,我去洗个澡。”你一把将手里的钱硬塞给我,扭头跑进浴室里。
我还想追上去,把钱还给你,但你已经把衣服朝我丢了过来。
浴室的门关死了。
“哥哥这里比住旅店安全啊,而且——哇,好大的浴缸?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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